翌日,两人在台湾小馆吃的晚饭,吃完就去了商场。
孟子昂对逛街这种事不甚上心,十年也是如此,两人也意外地合拍。
他们两人目的明确,直奔主题。才逛了两三家店,两人就同时看上一条裙子。
十年问:“你妈妈会喜欢吗?”
孟子昂仔细端详了一番,点头说:“好像是她喜欢的风格。”
“那就买这条了。”十年看了看标签,咬了咬下嘴唇,孟子昂可不敢再贸然开口,任十年从包里掏出了钱。
那条裙子花了她整整一千块钱,那是她两个月的家教工资,是她一个半月的生活费。
回去的路上,孟子昂忍不住问十年:“什么时候你才可以坦然地花我的钱?”
十年咬了咬下嘴唇,说:“租房子、水电,不一直都是你出钱吗?”
“那其余的呢?每次我要给你买些东西,都要想你会不会生气。明明在我的经济承受范围内,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拒绝。你至少给我一个时间吧?总不能一辈子这样吧?”
十年垂眸道:“可能得等我也能回赠你同等价值的礼物。”
“可是十年,我从来不在乎这些。”
“但是,我在乎。”十年抬眸对他笑了笑,“好啦,不说这个了。”
“每次你都逃避这个问题,三年了,一直没有解决。明明我可以给你更好的生活,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拒绝。你想靠自己我可以理解,我也尊重,但是不代表着你靠我,你就失去了自我啊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孟子昂知道她要说什么,这些对话在他们的生活里早以各种形式重复过无数遍,他打断她的话:“我知道,你又得说我还在花我父母的钱。但我昨天给你那些钱,是我自己打工挣来的,不是我爸妈给的,你不也一样拒绝了吗?”
十年很想说,哪能分得清是爸妈的还是他自己的,就像你爱一个人,哪能分得清是爱他的什么。
孟子昂的相貌、家世、人品、学识,混合地组成了他这个人,十年无法做出假设,她会不会爱上一无所有的孟子昂。
但她就是固执地不想多花他的钱,好像坦然地享受他带来的优越物质,他们的爱情就变了味。
见十年不说话,孟子昂也冷静了下来,握住她的手说:“宝宝,要不然你申请保研吧。”
十年有些疑惑地看向孟子昂。
“你本来就喜欢文学,继续读下去,可以继续做研究。而且,在学历上压我一头,或许你就能平衡一点。”
十年忍不住笑了,揉了揉太阳穴,无奈地说:“你这是什么歪理邪说?那你呢,为什么不继续读?”
孟子昂轻轻皱了眉,把十年揽进了怀里,笑着说:“我现在在学长公司挺好的,可能等毕业的时候,我已经和学长把公司做大做强了。”
“还是算了吧。平大中文系的学生,总能找到一份工作养活自己吧?”
十年上大学前就申请了助学贷款,从入校就开始做勤工俭学和兼职,还年年拿奖学金和助学金,一家人无病无灾,日子倒也还算凑合。
也有很多老师问过她,是否要考研,她都笑着拒绝。她当然想继续深造,去研究她感兴趣符号学、女性主义,但是她也更需要赚钱,通过自己的双手,让舅舅和谨华过上好日子。
子昂轻轻地叹了口气,最后选择不再开口。
这么多年来,他从来没有说服过十年任何事情,他只能祈求,等待她的同意。
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,他开口和她说一些想法,都变得小心翼翼。
平大每年有众多的海外交流项目,辅导员都会私发给孟子昂,但他总是拒绝。他甚至不敢点开那些链接,他害怕自己会不够坚定,也害怕真的出去后,他和十年之间那被他刻意忽视的差距,会拉得越来越大。
孟子昂当然也了解自己的母亲。
见面前一晚,十年睡得不安稳,而孟子昂更是彻底失眠了。
他不知道他妈会怎么做,可这顿饭不得不吃。
见面的地方是宿娟选的,定在了老派的平城饭店,当十年走进那金碧辉煌的大楼,见到孟德铸和宿娟,没由来地觉得自己像一个小丑。
孟德铸和宿娟见到十年的第一眼,都愣住了,她实在长得像谢春莲,只是谢春莲更温柔,而她则显得更倔强。
宿娟瞪了孟德铸一眼,他忙扯出一个笑容和十年打招呼,但宿娟则毫不遮掩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,连虚假的礼貌都没有维持,面对十年的问候只是轻哼一声。
孟德铸拍了拍宿娟的手,笑着对十年说:“十年啊,你小时候我好像见过你吧?”
孟子昂有些疑惑,他知道父亲在临县人民医院呆过一段时间,但不知道他们居然还有过一面之缘。
孟德铸一句话,让十年如坠冰窟,她咬了咬下嘴唇,这才挤出一个笑容说道:“是的,叔叔。”
孟子昂看了看他爸妈,又扭头看了看十年,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十年变得很陌生,他也意识到,十年从来没有和他说过那些往事。
为什么,她从不向他敞开心扉?
宿娟挑了挑眉,睨了十年一眼,说:“你爸爸就是叶涛吧?”
十年脸色苍白,点头说:“是的,阿姨。”
“那这些年,你和谁生活?”
“阿姨,我和我舅舅还有表妹一起。”
“那应该过得很辛苦吧?”宿娟微不可闻地笑了笑,忙敛了敛神色继续说,“怪不得子昂要去学长的公司做兼职。”
孟子昂在桌下握住她的手,瞪着他妈说:“妈,您今天要是这样,这个饭我们不吃了。”
十年长呼了一口气,捏了捏自己的手,笑着说:“阿姨,我们学校有很多资助项目,而且我能拿奖学金,不需要靠子昂。”
宿娟忍不住笑了,孟德铸忙拉住她,抢先说道:“先吃饭,先吃饭。”
宿娟剜了孟德铸一眼,又转头笑着对十年说:“十年,阿姨和你聊这些,你不会生气吧?你知道的,我们做母亲的,总得关心得多一些。你从小没了妈妈,可能没办法体会到这些。”
十年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。
孟子昂一把拉住十年,她轻轻地摁住了他,她知道,有些事情早晚都要面对的。如果现在这样离开,这盘棋局就再也无法挽回了。
十年没说话,只是挤出一个笑容。
宿娟也笑了笑,说:“吃饭吧。”
那顿饭,十年没吃下什么,宿娟也没在饭桌上戳穿孟子昂没报名卡耐基梅隆的谎言,只是不停地暗示他瘦了,不要这么辛苦,家里不需要他这么努力,就算是十个他也能养得起。
孟子昂和孟德铸都拿她没有办法,怎样都堵不住她的嘴,只能抱歉地看着十年。而十年一直低头吃饭,似乎也在强忍着。
饭吃到尾声,十年的电话响了,是谨华打来的。
“不好意思,叔叔阿姨,我先去接个电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