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有田家的回迁房,是一个不大的小区,只有一栋楼,两个单元,加起来倒有一百来户。
叶有田家在7楼,是一套小户型的三房两厅,三年前刚搬进来。那时候叶海已经死了,叶安还没入狱,老两口全部的希望就寄托在叶安有朝一日可以回头是岸。
谁料没等来叶安变好,反而等到他犯了更大的错误,把人给杀了,老俩口一辈子攒的老底全部耗尽。
两人倒也还算坚强,身子骨没垮掉。
十年一走进那个家,就闻到一股长年累月积攒的霉味,家伟忙走过去把阳台窗户打开,十年走到窗边,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,这才觉得舒服了些。
苏家伟掸了掸手上的灰,说:“这灰还挺大的,可能怕下雨,就把窗关了。”
十年咳了几声,说:“没事,开会窗户就好了。”
家伟看了看自己的手,觉得还是有灰尘,就说:“我先去洗个手。”
十年点点头。
家伟洗了手路过客厅,看见茶几上摆满了奇奇怪怪的瓶子,拿起来一看,嗤笑一声,拿了一个走到还在阳台的十年旁,递给了她,说:“叶有田的工资卡,我看是悬了。”
十年接过他递来的瓶子,仔细看了看,疑惑地问:“这是保健品吗?”
苏家伟说:“应该是那种专骗老年人的保健品。”
十年皱眉道:“就是让老年人去听课,打着送鸡蛋的名号,最后骗买保健品的那种?”
苏家伟点点头,目光又转向了茶几,沉声道:“看这个量,应该有专人和叶有田对接了,定期打电话,爷爷奶奶叫得比亲孙子还亲热。”
十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。
苏家伟又说:“刚在社区办公室看见很多反诈宣传,来的时候小区里也看见有横幅,但这宣传好像还没入脑入心。”
十年笑了笑说:“可能很多老人还是太孤单了,被这些人钻了空子。”
家伟笑了笑,拍了拍十年肩膀,说:“没关系,找不到钱大不了我借给你。”
十年笑笑说:“不怕我还不上?”
家伟耸耸肩,“反正我孤家寡人也不花什么钱。”
“谢谢你啊家伟。”
“客气啥,有需要尽管提。”
十年拿着药瓶走回客厅,又放回茶几上,这才开始打量这房子。
房子到手的时候,两个老人年纪大了,叶安又是个靠不住的,整个屋子装修起来十分简单。餐厅里一张木头餐桌六把椅子,客厅里一张茶几和布艺的沙发,没什么多余的家具,但到处堆满了杂物,地板上还残留着积年的污渍。
十年走进厨房看了看,锅里还煮着一锅菜,远远就能闻到一股馊味。厨房垃圾桶里的垃圾也没倒,环绕着许多小虫子。
家伟忙拦住欲上前的十年,轻声说:“脏得很,先别管这些,到时候请几个钟点工来打扫就行。”
十年点点头,退出了厨房。
“十年,”家伟顿了顿,“我还挺好奇的,你现在是什么心情?”
十年回头看了家伟一眼,背对着他说:“能什么心情,赶紧把这事解决了。事了拂衣去,深藏功与名。”
“你就没想过什么都不管?”
十年叹了口气,蹲在茶几前,仔细看了看那些药瓶上的中英文标签,打开一罐闻了闻,说:“我能不回来吗?我不回来,你们警察能放过我?到时候三天两头给我打电话,给我学校发函,或者去找我舅,我能怎么办?最后还不是得回来,得处理这些事嘛。”
十年把药片倒在手里,仔细闻了闻,扭头问家伟:“这真是药吗?”
家伟还在思考十年前面的话,她似乎真的别无选择,愣了会才说:“就是些面粉吧。”
“那应该也吃不死人。”
“反正治不好病。”
十年把药又放回瓶子,问道:“这房要是出租,一个月能租多少?”
家伟走到阳台的窗户边,拿出一根烟,问道:“你不介意吧?”
“没事,你抽吧。”
家伟点燃烟,对着窗外吸了一口,这才说:“这个地段的回迁房,又是大户型,租不出什么价格的。而且屋里还死过人,谁愿意租?”
十年叹了口气,又一条路堵死了,而且要出租的话,这一屋子东西还不知道怎么清理。
十年随手拿了个药瓶递给家伟装烟灰,说:“等会找东西的时候帮我留意一下有没有一本相册。”
家伟抖了抖烟灰,问:“相册?”
“嗯,那里面都是我和我爸妈的照片,张小青当时死活不肯给我。”
家伟把烟在药瓶里摁灭了,到洗手间洗了把手,说:“行,时间也不早了,开始动手吧。”
刚走到主卧门口,苏家伟想起了什么,忙拦住十年。
十年问:“怎么了?”
家伟说:“听说人是在房间没的,我去找吧,你去这个房间。”家伟指了指一旁门也是打开的次卧。
十年笑笑,说:“没事,感觉就算有钱也是放在主卧的,先一起找找主卧吧。”
家伟还是不放心,“真没事?”
十年推开他的手,直接走了进去。
家伟跟着她走了进屋,先去把窗户打开了,又伸手摸了摸床上铺着的席子,说:“十年,你知道这是什么席子吗?”
十年摇摇头,问:“不会也是什么骗人的吧?”
“牛皮席子,正常的就一两千吧,但是很多那种骗子公司也卖,说得神乎其神,从几千块到上万吧。叶有田的养老本,我看是所剩无几了。”
“就这样吧,有就是惊喜,没有的话,也还是得把张小青送去养老院。”十年叹了口气,又看了看这四壁空空的主卧,叹道,“这房子,卖不掉也租不了,真是毫无用处。”
苏家伟已经开始翻找起来,他对十年说:“床上你别动,你找衣柜。”
两人在主卧里翻了一圈,终于在衣柜里找到了五千块钱现金,还有一张余额五千的存折,除此之外衣柜里还塞了一堆没开封的保健品。
十年苦笑了好几声,想起当年叶有田他们去她家翻箱倒柜的场景。时过境迁,居然轮到她来做这档子事了。
苏家伟看着那一柜子的保健品,说道:“看来回去局里得好好问问了。”
十年看着手里装在黑色塑料袋的五千块钱和那皱巴巴的存折,无奈地说:“好歹是找出了一万块。”
不过那本相册并没有见,十年难过地想,或许叶有田他们搬家的时候早就把它给扔了。
毕竟,都那么久了。
见十年有些失落,家伟说:“还有两个房间呢,再找找吧。”
说完,家伟就走到了洗手间旁的客卧,那扇门是关着的,但是没有锁。
十年进了对面那间次卧,门倒是打开的,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衣柜。床上堆满了换季的被褥。十年翻了翻,没翻出什么。又打开衣柜,里面放着的全是叶安的衣服,五颜六色的。
仔细找了找,还是一无所获,看来叶有田的确只剩下那一万块钱了,而那本相册可能真被丢了。
十年有些失望地走了出去,见对面客卧的房门还是关上的,她轻声叫道:“苏家伟?”
家伟的声音从那个关着门的房里传来:“你别进来,这房间里灰尘大,我这就出来。”说罢就见他从那个房里走了出来,手里拿着一本相册,又顺手关上了门。
十年疑惑地问道:“这房里有什么?”
家伟却不回答她的问题,只是说:“这本就是你要找的相册吧?好多灰尘,我先替你擦擦。”
十年低头看着他手里的相册,的确是她记忆中的模样,她伸出手,轻声道:“没事的,给我吧。”
家伟没递给他,拿着相册进了一旁的洗手间,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毛巾,蘸了水,把相册上那积年累月的灰尘给简单地擦了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