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付婷今天有点不开心。
就像昨天一样。
就像前天一样。
似乎和以往的任何一天都没有多大差别。
刘付婷已经记不得自己上一次开怀大笑是什么时候了,也许是抓周时拿到了心仪的蝴蝶结,也许是刚学会走路时的欢欣雀跃,也许是生日收到妈妈送的公主裙,也许是在幼儿园和喜欢的男孩拉手亲嘴,也许是考试终于拿到了100分,也许……
刘付婷更加伤感起来,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快乐居然都只停留在小时候,长大之后的记忆?一片昏暗,其他倒还可以忍受,但对于一个25岁的单身女性来说,与同龄男性的亲密接触还只是幼儿园时的过家家,20年来竟再也没有机会重温昔日的甜蜜味道,个中苦涩非当事人实难体会。
当她翻开了床头的镜子,看着另一个自己,实在忍不住悲从中来,父母都算不上有多丑,为什么生下的孩子却是如此不堪呢,小眼睛大脸盘蒜头鼻粗毛孔——随便其中一项就已经是美丽的绊脚石,她可是坐拥一整座泰山了。
公司今天来了一个实习生,是刚毕业的帅气男青年,颜值身材都无可挑剔,声音也让人特别舒服,刚进部门就成了女同事们议论的焦点,有些活泼的人直接上去加微信了,但刘付婷却只敢偷偷瞄几眼。
怎么会不心动呢,可是想到自己这副尊容,也只能躲在角落悄悄观察而已。
原本这种事也没什么稀奇,刘付婷早就习以为常了,可是热情的女同事王梅花突发奇想,在部门见面会上对新同事说:“小哥哥,你来我们部门就对了,咱们公司的司花可就在这里哦。”
小哥哥已经做完了自我介绍名叫马超界,单看他的长相确实超越了普通的界线,已然跻身美男的行列。
马超界有些害羞地说:“初来乍到,还请哥哥姐姐们多关照。”说话间其实正在打量人群,传说中的司花究竟是谁呢?
男同事们反应一般,大概有些嫉妒的成分在作祟,女同事们则反应热烈,王梅花十分激动地说:“大家准备好了吗,有请咱们的司花闪亮登场!”
她这边说完,刘付婷也有些好奇,从没听说过什么司花公花的,居然还在自己的部门,这可真是要亲眼见证一下了。
“来吧大婷子!”王梅花笑着说完,立即伸手去捉角落里的刘付婷,倒让大家都吃了一惊,尤其当事人更是张大了嘴巴,还好眼睛不大,否则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。
刘付婷有过无数次出丑的记录,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,但好像都没有现在这样难受,恨不得先把王梅花宰了,然后再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大家在短暂的错愕过后都开心地笑了起来,“当然就是刘付婷了,舍她其谁?”
哄笑声中,刘付婷也只能假装没心没肺地跟着大家一起笑,可是内心的挣扎和痛苦谁能懂呢?
王梅花肯定不懂,就算懂也是装不懂了。
马超界则连装都不肯装一下了,失望和嫌弃的表情刻在了刘付婷的眼睛里,虽然他很快就换了一副和善的表情,可是刘付婷还是感受到了浓浓的恶意,本来就不怎么愉悦的心情更加低落了。
这就是今天的遭遇,每天都有不一样的双引号惊喜,刘付婷简直要崩溃了,而且到了睡觉时间还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,这却是罕见的,因为按照以往的经验,就算受了外貌的打击,基本上饱餐一顿也就过去了,今天则不同,吃了两份外卖还是很郁闷,第二天就是国庆节假期了,仍然提不起任何的兴致,心脏有如麻绳上的豆腐忐忑且脆弱。
“老天啊,为什么要让我遭受这种事,有时想想还不如死了算了,人生真是半分乐趣都没有。”刘付婷对着镜子说。
不料镜子里的人居然开口了:“你想要什么乐趣?”
刘付婷瞬间吓出了猪叫,跳到床上躲开了镜子映照的区域,心跳几乎一秒飙至一百五以上,所幸她的心脏久经历练还算坚挺,不然只怕凶多吉少。
既然照不到镜子,刘付婷也就看不到自己,更看不到另一个自己说话了,可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,还是忍不住再照一眼,以确定只是自己困出的幻觉,而不是真的撞鬼了。
“你好。”镜子说。
刘付婷险些昏厥,用力掐着自己的人中,总算挺了过来,鼓足了勇气盯着镜子看去,里面是另一个自己无疑,并不是其他妖魔鬼怪,可是自己并没有说话,声音哪来的,而且镜子里的人分明是自己在动,并没有和本体保持同步。
刘付婷惊魂未定,镜子又开口了:“你不用紧张,我没有恶意的。”
刘付婷小心地问:“你是谁?”
镜子说:“我就是你啊。”
刘付婷用力拍打着自己的大脸盘子,嘴里念念有词:“是梦,我肯定已经睡着了,现在正在做梦,一这是这样。”
镜子说:“如果这能让你感觉更舒服的话,也不失一个办法,就当这是一个梦吧。”
刘付婷说:“什么叫就当,这明明就是一个梦,不管看起来有多真实,都只是一个梦,切,你吓不到我的。”
镜子说:“可以的,就当是一场梦,所以你想要什么乐趣?”
刘付婷挪了一下镜子,然后盘腿坐在床上,漫不经心地说:“什么乐趣?呵呵,如果你问一个男人的话,他多半会说妻妾成群,你既然问我,我大概会说有无数猛男美男侍候我,呵呵,那真算是人生的极乐巅峰了,唉,可惜了。”
镜子说:“可惜什么?”
刘付婷说:“就我这小模样,不是我说,就算我是一方首富,恐怕都没有美男肯侍候我吧。”
镜子说:“那你觉得怎么样才能实现呢?”
刘付婷说:“怎么实现?如果我长得跟那些大明星一样,这种问题根本都不用去想,每天都肯定有大把的男人围着我,就像蜜蜂围着花苞,就像星星绕着月亮,呵呵,真奇怪,我居然跟镜子说这些有的没的,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,大概率是会孤独终老的,该死的人生。”
镜子说:“那你想变成大明星那样吗?”
刘付婷说:“谁不想啊?我肯定更想!想有什么用啊,还能人人都成大明星啊!呵呵。”
镜子说:“如果我可以让你变美呢,变成任何你想成为的样子,你觉得怎么样?”
刘付婷伸手摸了摸镜子,冷笑着说:“没事吧你,把我变美,你先把自己变美看看吧,等等,你不就是我吗?
镜子说:“对呀,我就是你的影子啊,只有你变美了,我才会跟着变美。”
刘付婷说:“是不是啊,那你把我变美看看啊!”
镜子说:“所有的行为都是有代价的,为了变美你愿意付出什么呢?”
刘付婷挤着两只小眼睛说:“什么东西啊,没想到做梦都不痛快,还说愿意付出什么,我自己的梦凭什么听你瞎指挥,我告诉你吧,我什么都不想付出就想变美,你直接安排吧。”
镜子说:“那不可能的,必须要有代价,但我似乎已经知道了你愿意付出什么。”
刘付婷说:“我都说了我什么都不会付出的,只要变美,你行吗,不行就滚蛋,不要影响我的心情了,本来今天就不痛快。”
镜子说:“就如你所愿。”
刘付婷又是一阵嗤笑,拿过一袋薯片吃了起来,等了半天不见镜子说话,于是轻轻拍了拍镜子,问道:“人呢?这就完了?我可没看到有任何变化。”
她这么说着,冲着镜子摆了几个姿势,挤挤眼睛动动鼻子,然后发现镜子里的自己也是进行完全一样的动作,恍然道:“妈的这是终于恢复正常了,唉我在期待什么,一场梦而已,怎么可能有变化,赶紧洗洗睡吧,慢着,我不是已经睡了吗,不睡怎么会做梦,还真是奇奇怪怪,那就再睡一次好了,该死的世界晚安吧。”
刘付婷好像又做了一个梦,梦里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,周围是一片茫无边际的白雾,整个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在雾里穿梭,既没有方向更没有去向。 也不知道这样漂浮了多久,忽然眼前变成了漆黑一片,同样没有温度没有声音,但终于有了一丝主观的触觉感受,隐约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一些变化,只是这种变化似乎完全超出平时所想所见,而且变化越来越明显,终于如同雨后春笋般突飞猛进。 她吓坏了,脑海中第一个念头就是也太倒霉了吧,自己够惨了,难道还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吗,难道真的有绝人之路吗,如果身体真的发生突变,可能真的没有勇气活下去了。
人在极端愤怒时是感觉不到恐惧的,于是可得摆脱恐惧的最佳方法就是让胸腔的怒火尽情释放,刘付婷显然深谙此道,联想到昔年近日的种种,不由得恨从中来,然后浑身充满了力气,伴随着一声低吼,黑暗瞬间消散,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场景——粉色衣橱上挂着一片捕梦网,天花板的吊灯围着一圈翠绿的风铃,精致的落地衣架挂满了大号的衣服,墙壁上贴着许多可爱的小动物,电脑桌和椅子都是最近才网购来的。
刘付婷松了一口气,总算是从该死的梦里走出来了。
“这么回事,好饿啊!昨晚明明吃了那么多,这消化得太快了点。”刘付婷嘀咕着去摸手机,不想接触的刹那,手机突然响了。
“我的妈!吓死个人!”刘付婷忍不住抱怨,然后发现是主管的电话,心里不禁困惑,假期第一天她找我做什么,平时下班时间可是从来都没什么联系的。
她一边疯狂的猜测对方的来意,一边慢悠悠的划下了接通,电话里的声音很焦急:“大婷子怎么回事,假期玩嗨了,班都不上啦!连个招呼也不打,给你发那么多消息也不会,怎么个事啊?” 、
刘付婷强忍着饿意说:“不是主管,这假期不才刚开始嘛,慢着,你不是玩大冒险输了吧,这玩笑开的有点大哦。”
主管生气的说:“你过糊涂了还是穿越了!国庆黄金周昨天就过完了,你上哪去了,把脑子都搞坏了,行了不要纠结了,你赶紧来公司,有个项目是你负责的,客户马上就到了,你快点的!”
电话是挂断了,可是刘付婷的思路还是没有跟上,她可是清楚记得自己睡觉之前还是28号,怎么一觉醒来假期就没了?
顶着巨大的问号,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,这一眼差点把她的魂都吓出来了,真的是10月7号,手机的电量只有百分之5了,倒也像是待机一周的下场,可是这件事完全讲不通的。
这时主管又发来了微信视频,刘付婷哪里敢接,匆忙挂断之后就发了个语音说是正在路上了,不管真相如何,还是先穿衣服出门为妙,谜题自然会有答案。
她也来不及洗脸,拿着衣服就出门了,一边穿一边疑惑衣服怎么突然肥大了许多,好像披着窗帘似的,临关门前看了眼桌子上剩的外卖,上面居然爬满了虫子,颜色污浊不堪,可实在不像是只放了一晚上的模样。
时间紧迫,她已来不及多想,快步跑到公交车站,万幸早餐摊位还在,包子油条胡辣汤一股脑打包了一大袋,摊主都惊呆了,笑着说:“小姑娘饭量可以啊。”
刘付婷一时语塞,心里产生两个疑问,一是她经常在这里买早餐,摊主不至于一点印象都没有吧,为什么好像没见过我似的,二是有多久没听到别人喊我小姑娘了,这何止令人意外,简直头皮发麻,我都替摊主臊得慌,小姑娘这种称呼是怎么好意思喊出来的。
这时叫的出租车到了,刘付婷一边大块朵颐一边钻进了后排,坐下来还有点奇怪,这小轿车怎么变得这么宽松了,原来上这种车可费劲的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