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步履匆匆,灰衣人跟着他走过旁边的青石甬道,进了垂花门。
七爷坐在北屋厅堂太师椅上,阴沉着一张不易被人察觉的,戴着人皮面具的脸,目光如电地盯着从门外进来的神色慌张,两眼红肿的灰衣斥候。
“爷…”
灰衣斥候刚迈进屋,看到七爷就两腿一软,“噗通”一声跪伏在地上。刚说出一个字,喉咙一阵酸哽,像被一口痰堵住了,说不出下文来。
“起来吧,慢慢说。”
七爷看清来人是自己王府里的侍卫安砣达时,脸色稍缓,耐心地等着他说下文。
“爷,燕山关丢了,二十多万守军全部以身殉国。”安砣达缓了一口气,悲声大哭道。
“怎地这么快就丢了!”
“砰”的一声,七爷捏碎了手中的茶杯。
安砣达不敢抬起头,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,不住揩泪。他和几名斥候奉七王爷的命令,化装成平民,躲在燕山关城外的山野之中,以狩猎为名,以便暗中打探宋军军情。两军交锋中,宋军的炸弹切断了辽军外援,将燕山关团团围住,连续轰炸了十几天,将整座城池都炸成了废墟。
他的大哥和四弟带领一队人马企图冲出城来突围,被宋军炸得皮开肉绽…尸横遍野…他躲在城外树丛中,眼睁睁地看着燕山关再也没有一个辽兵活着走出城门,整座城池到处飘扬着宋军的军旗。他躲在大树上,吓得不敢动弹。直到夜深人静,才与几个同伙到了荒郊野外,闯进了山区一户宋国村民的家,将熟睡中的一家老小全部杀死,以泄心头之恨。
换上那家男人的衣服,化装成了宋人。等到天明后,他到集市上买了一匹马,与同伙们分头行动。安砣达快马加鞭,几天几夜不眠不休,比其他信使更快一步将丢失燕山关的消息带到七爷面前。
“爷,那炮火太猛了,将整座城烧成焦碳,无人能逃出来。”
七爷听完,“唰”地一下子站起来,走上前去,像提小鸡一样提起安砣达,目露凶光,恨声道:“当真?没人能撒出来么?”
“无一人生还,全军覆灭。”安砣达胆颤心惊地答道。
“啪…”
一声重响,七爷像扔一块破布一样将他扔到地上。
痛得安砣达呲牙咧嘴,瘫在地上,半天也爬不起来。
七爷气得张口结舌,双手颤抖,像一头盛怒的狮子,发出低沉的咆哮,眼睛里透出无尽的野性,让人恐惧。屋子里所有人全都跪下,没有人敢出一声大气。
那是他手中一半的军力,是他的家底,如今就这么丢了,他恨得咬牙切齿。本想到宋国来寻到制炸药的人带回去,解救燕山关燃目之急。没想到,人还没查到,燕山关这么快就丢了。二年多时间攻下的燕山关,三个月就丢了。
夜深了,辽使巫马鸿鬼鬼祟祟地进了院子,直接去了后院七爷的卧房。
七爷坐在榻上,冷眼盯着他,脸上像涂满了一层寒霜。
“无用的废物!为何这么久还未查出,到底是何人所为!”
吓得巫马鸿两股颤颤,冷汗直冐。伴君如伴虎,王爷今日火气这么大,稍有不慎,脑袋搬家。
“臣无能,罪该万死。”巫马鸿急忙跪下,颤声道。
“燕山关丢了…若是三日之内,你还不能给孤查出来,你这颈上人头不要也罢!”
七爷目露凶光,精致的脸庞上满是狠厉的杀气。
上位者无所不用其极,仁不当政,慈不掌兵。巫马鸿是知道从小就带兵打仗的七王爷手段的。他的脑袋搬家事小,他还有堂上父母,子女眷属。
“七爷,奴才今日就是来禀报此事的,宫里的黄公公露出口风,有眉目了。”巫马鸿冷汗淋漓,心惊胆颤地谄媚道。
“说!”
“老奴去拜访黄公公,听他露口风说,知道了那是何人所为。老奴塞了许多黄金美玉给他,想打探出来,那阉人还是没松口。说是宫里那位不点头,不敢说出来。”
七爷的两眼射出了像毒蛇看到猎物一样的幽光。
“你明儿找个事由进宫去,告诉她,燕王独家拥有了这个利器,就无人能敌了。他势必坐大,独霸这天下…她的手中沾满了李家人的鲜血,燕王岂能放过她…”
五更天的鼓声敲响了,二人还在低声密谋,如何从宫中探到了情报后,如何劫人,从哪条路回辽国。
“是!奴才明天一早想法进宫去,将这利害关系说给她听,必定能得到确信。”
“机警些,去吧!”七爷挥挥手,沉声道。
…
一弯冷月划过雕梁画栋的楼台,在粉色宫墙内洒下一地朦胧昏浊的光,瑶华宫显得安静而神秘。一名锦衣卫落在宫门前,不经通报,匆匆进了去。
周贵妃坐在榻上,正准备去就寝。阿瑶带着那名锦衣卫转过云母屏风,来到她面前。
那名绵衣卫叫彦骏眉,是周贵妃最得力的宠信。
见了来人,周贵妃即刻屏退左右,阿瑶也跟着宫人们退了出去。
屋中再无他人,彦骏眉上前,急促的呼吸声在她耳边响起。他伸手抚上了那头黑亮的长发,附身在她耳边,嗅到一股芬芳馥郁的香味。
他用约带喑哑的嗓音悄声说:“燕山关辽人没守住,燕王得手了…”
周贵妃潮红的脸上霎间白了,偏头盯着他,直问:“官家知道了?”
她描得细佃的柳眉倒竖起来,显得有些狰狞。这回一向彪悍的辽人,也太不经用了。
“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官家耳中,到时会诏燕王进京。”
周贵妃倒吸一口凉气,好不容易才将那小兔崽子贬到边地去,这回他大胜进京,必定出尽风头,龙颜大喜。今后还有焱儿的出路么?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势力到时化为乌有,不甘心啊。
她一下子觉得身体像抽干了力般疲惫,颓然地对彦骏眉道:“本宫知道了,今日乏得很,你下去早些歇了吧。”
“是,属下告退。”
彦骏眉立起身,不舍地退后两步,转身出去了。
周贵妃对着空寂的房间,发出冗长的一声叹息。
阿瑶进来,给榻上呆呆坐着的娘娘一一除下头上精美华贵的兰珠簪钗,用木梳轻轻梳理那一头乌黑的长发。
“阿瑶,明儿将那一盒东珠给五公主送去,带她过来,本宫有话问她。”
“是。”阿瑶恭敬地答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