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月十五这日,申时初苏兰沁便已穿戴妥当,离宫宴启程还有一个时辰,每一刻都让她觉得漫长难捱。
苏兰沁携着佩儿来到瑞锦阁时,董婉端坐在妆台前,青岚垂首立于她身后,手指灵巧的穿梭在青丝间,将那头发高高挽起,单刀状的发髻渐渐成型。
她身着一袭石青蹙金翟纹襦裙,锦缘绣着七翟踏云。朱红罗纱上绣着捻金线折枝金桂,南珠点缀在花蕊。裙摆藏着一枚桂花香囊。
“世子妃。”苏兰沁敛衽福身。
董婉抬手示意她免礼,腕间动作让藕荷披帛顺势滑落,披帛上绣着金桂,混纺萤火粉,随着动作泛着荧光,末端银铃轻响。
苏兰沁垂首静待,她确实是太后安插在王府的眼线,每月朔望递出的密信里,写着王府来了哪些宾客,世子的行踪......
可自己并不受宠,打探的消息实在有限,却也比一同入府的顾盼强上许多。世子待她是极温和的,她便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。为自己,也为自己的孩子打算,递于宫中的消息便渐渐减少。
被人暗算那次,她笃定是眼前这人怕自己生下长子,而从中作梗的,毕竟王府中母凭子贵的戏码,从来都伴着见不得光的阴私。可世子查来查去,最后不了了之......
她如愿诞下了长子,却是被顾盼的话惊了胎,早产的。好在孩子康健,每日瞧着他软乎乎的模样,心便软了。
她天真的以为诞下长子便能在王府站稳脚跟了,奈何命不由人......
董婉抬手抚了抚鬓边的珊瑚珠,“走吧!”
苏兰沁欲上前搀扶,被董婉不着痕迹的侧身避开。于是乖觉的落后三步缀在后头。
进宫的还有端王夫妇,宋怀谦长身玉立,亲手替二老掀起车帘,待两位长者安稳落座,才回身扶着董婉踩上脚蹬,登上马车。
阔别近两年,苏兰沁再次踏入宫廷,檐角走兽依旧是记忆里的模样,却又透着隔世般的疏离。
她紧紧跟在董婉身后,任任那些或探究或审视的目光落在身上,她只作浑然不觉。偶有有命妇来寒暄时,她便安静垂首退至半步之遥。
钟磬声起,圣驾与皇后并辇而来。苏兰沁随着众人伏倒在冰凉的玉石上。
待帝后行至御座前,殿外忽又响起拐杖叩地的笃笃声,太后一手杵着龙头拐杖,一手牵着踉跄学步的辰哥儿。小家伙穿着蹙金锦袍,走得摇摇晃晃,身后奶娘躬身亦步亦趋。
苏兰沁随着满殿朝臣命妇再次伏倒在地,余光却落在那个渐渐走近的小小身影,她的辰哥儿啊......
小家伙跌跌撞撞的走过去,连眼神也未奉给她一丝,是了,他被抱走时尚不足半岁,哪里认得生母模样。苏兰沁隐在袖中的手悄悄收紧,深深掐进掌心。
无论苏兰沁的恨意如何啃噬心肠,抑或委屈缠紧肺腑,端王府内的姬妾们皆不知晓。禾穗几人齐聚在惊鸿院,几人围着主位的张姣姣说说笑笑。
坐得太久,待宴席散去,回到烟雨居时,禾穗感觉小腹隐隐有些坠感,不由得暗自埋怨自己不该逞强,便是早些告退回来,也是挑不出什么错处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