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再生”,是蜂窝下一阶段真正的雄心。
——让制度不仅能修补自己,更能长出新制度。
这一项提出后,反响最大。
龙虎村那边立刻有人发来质疑:“你说制度能再生,是不是太玄了?咱又不是搞科研的,哪有制度自己长的?”
陈鹏飞没有直接回,而是发了三张图。
第一张,是北岭村一个十四岁少年自发画的“制度流程图草稿”,手写的、歪歪扭扭,却逻辑严密;
第二张,是龙虎村共议会上,一位老汉对分账表格提出的三项改良建议,被张浩正式采纳并归档;
第三张,是石岭村去年底由“误判返修事件”生成的新版议事机制,被七个邻村照搬,沿用至今。
“你看,”陈鹏飞写,“制度并不是从电脑里长出来的,是从一次建议、一次争吵、一次犯错、一次解决里长出来的。”
“这就叫制度再生。”
……
一个月后,蜂窝平台上线“制度再生记录器”。
这是一款简洁却深刻的工具。
它不需要写“新制度”,只需在运行中对已有制度做出补丁、绕过、否定、引用、替代等五类动作,系统即自动捕捉“再生事件”,归入制度生命周期图谱中。
张浩拿到这个工具后,第一反应是:“我们终于能看到制度‘活着的时候’在干嘛了。”
他当即试用,输入了龙虎村去年一次因气候原因不得不临时调配共田工时,却又不能动用全年分账规则的应急方案。系统立刻标注为:
【再生行为】类型:“替代执行”
【原制度】龙虎共田分账表2022年版
【再生触发点】极端气候干扰
【后续处理】一年试运行,附议失败率为1\/12,视为稳定机制新芽
这一刻,大家才真正明白,蜂窝制度不再是一堆表格和图谱,而是一棵能长芽、能开花、甚至能结错果的“规则之树”。
……
四月初,省里再度来函,表示希望在蜂窝系统基础上推动一项更大的实验计划——
“跨区治理试验场”。
这次,不再是几个村共建,也不是政府单点接入,而是打算让两个原本没有交集的片区制度网络,打通接口,试图形成‘制度之间的协商机制’。
陈鹏飞看完文件,一句话脱口而出:
“这是制度之间的共议。”
若成,这将是蜂窝制度第一次走出“村民共议”,走向“制度共议”。
张玉英当场反应过来:“等于我们之前都是人和制度吵,现在变成制度和制度吵?”
陈鹏飞笑了:“是制度在找制度谈判桌。”
项目很快启动。
首批试点选择了“西岭丘原片区”与“东川平原走廊”,两个区域制度形态差异极大。
西岭丘原地形复杂,以集体共建制度为主,强调“共治共享”与生产资料公议模式;
东川平原则因土地肥沃、流转频繁,形成一套围绕“产权分红”“外包承包”主导的企业化共议流程。
两个系统一旦对接,最先碰撞的,是**“地权归属”与“收益控制权”的逻辑矛盾。**
在第一次制度共议试点会上,双方提出相互矛盾的设想:
西岭代表坚持:“土地属公议集体,外来投资必须挂账,且收益分三份:集体、使用人、风险储备。”
东川代表则说:“投资方管理要自主,政府已有土地确权备案,项目优先决策权在经营方。”
会场僵住了。
平台干预了吗?没有。
陈鹏飞带着一个观察员团队,只干一件事:
——把每一条讨论生成的条目,记录成“制度对话档案”。
最终,一位年轻的代表提出:“我们不比制度对错,我们比‘哪条制度让人更愿意参与’。”
一句话点醒全场。
他们决定:试行“行为响应率评估模型”——将两地制度分别套用在模拟事件上,由群众自由选择路径,哪边路径响应快、纠偏少、满意度高,就向哪边靠拢。
制度不再靠谁拍板,而靠“谁更适合现实”。
……
这一次,“蜂窝”真的长出了翅膀。
不仅能自己调节伤口,修补裂缝,还能彼此交谈、互相学习,像一张逐渐织密、彼此呼应的治理网络。
祠堂墙上的制度地图,开始出现横向链接线,记录每一次制度的“外部衍生”。
陈鹏飞望着那张图,喃喃道:
“也许,我们真的是,走在另一种国家治理的草根实验线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