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五章:前线送药
1934年7月下旬,东北的盛夏如同被架在烈火上炙烤的铁锅,炽热的阳光将蜿蜒的土路晒得发白,蒸腾的热浪扭曲着远处的山峦,连树梢的蝉鸣都变得有气无力。李氏站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,斑驳的树影在她脸上摇晃,远处山峦间若隐若现的硝烟像一道永不消散的伤疤,刺痛着她的双眼。三天前逃回来的伤员带来的消息,此刻仍在她耳边回响——谢文东的敢死队在孟家岗林场遭遇伏击,金顺子重伤,部队药品告罄,伤员们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发臭。
“他一定伤得不轻……”李氏咬着嘴唇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仿佛这样就能分担远方爱人的痛苦。她转身朝着那间漏风的茅草屋跑去,破门而入时,门板发出吱呀的哀鸣。掀开床板,从暗格里取出珍藏的半瓶碘酒——那是去年为救猎户的蛇伤,对方千恩万谢留下的珍贵药品。又翻出仅有的几包草药,连同家里所有的粗布一股脑塞进竹筐,最后在上面盖了层发霉的苞米叶。
“嫂子,这太危险了!”邻居王大娘突然冲进来,枯瘦的手死死拽住她的胳膊,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担忧,“日军在各条路上设了卡子,见年轻女人就搜身!这不是去送命吗?”
李氏掰开老人的手,眼神里燃烧着坚定的火焰:“我男人在战场上流血,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兄弟们等死。”她摸出藏在发髻里的银簪,那是母亲临终前留给她的嫁妆,“要是遇到盘查,就拿这个换条生路。王大娘,您帮我照看家里,等我回来。”说完,她头也不回地迈出家门,竹筐碰撞在门框上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天还没亮透,李氏便背着竹筐上路了。露水打湿了她的裤脚,冰凉的触感却无法驱散她心中的焦急。她沿着山间小道疾行,不时警惕地望向四周,每一声鸟鸣、每一片落叶的响动,都能让她的心提到嗓子眼。路过一片高粱地时,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,她慌忙躲进秸秆深处,心脏跳动的声音几乎要震破耳膜。透过缝隙,她看见几个日军士兵端着刺刀,骂骂咧咧地从旁边走过,军靴踩碎枯叶的声音让她浑身发冷。待他们走远,她才发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,双腿也因长时间的紧张而微微颤抖。
临近正午,烈日高悬,李氏在一处山坳撞见了日军的流动哨。一个满脸横肉的伪军拦住她,眼神中充满了不怀好意的打量:“站住!干什么去?”他的目光在竹筐和李氏脸上来回扫视,仿佛要将她看穿。
“老总,俺男人病了,去集上抓药……”李氏故意将竹筐倾斜,露出里面蔫巴巴的苞米叶,声音带着刻意的颤抖,“家里穷,只能挖些野菜充饥。”她摸出银簪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,“您行行好,这簪子给您买酒喝……”
伪军接过银簪掂量了下,吐了口唾沫,不耐烦地挥挥手:“滚吧!晦气!”李氏强忍着泪水继续赶路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直到血腥味在嘴里散开。她知道,这只是漫长危险旅程的开始。
当李氏终于找到起义军的临时隐蔽处时,暮色已经漫上了山头。那座破庙矗立在荒凉的山脚下,墙皮剥落,瓦片残缺,仿佛随时都会倒塌。伤员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,空气里弥漫着腐肉和草药混合的刺鼻气味,让人作呕。金顺子脸色惨白地躺在角落,肩头的绷带渗出黑红的脓血,嘴唇干裂,呼吸微弱。
“顺子!”李氏扔下竹筐扑过去,颤抖着解开绷带。溃烂的伤口爬满了白蛆,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,她强忍着恶心,用带来的盐水仔细冲洗。金顺子在剧痛中醒来,虚弱地扯出个笑容:“嫂子……东哥他……”
“我在。”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谢文东倚在门框上,脸上缠着渗血的布条,左眼肿得只剩条缝,身上的军装破破烂烂,露出结痂的伤口,每一道伤痕都诉说着战斗的惨烈。他望着李氏沾满泥土的脸,喉咙突然发紧,无数话语堵在胸口,却不知从何说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