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年白天跟着埃连娜教授去拜访不同的学者,晚上带她吃不同的中国菜,日子过得充实而又有收获。
孟子昂除了发消息问她工作是否顺利,两人也没有再见面。
那晚他注意到了她手指上的戒指,说实话有些刺痛他,他们也在中指上戴过情侣对戒,可惜始终跨不到无名指上。
吃过饭,他没有跟几位教授一起回酒店,看着十年从洗手间出来,他把烟掐灭了,那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从前,回到每一次外出他在洗手间外等她的场景,只是那时他不会吸烟,而她在看见他后会粲然一笑,不像如今这样惊讶地看着他说:“你还没走吗?”
他心想这真是一句彻头彻尾的废话,他可能就这样走掉吗?
“我送你回去吧。”
“谢谢,不用了,我刚已经叫车了。”顿了顿她又补充道,“我们不顺路。”
孟子昂有些想哭,但又觉得好笑,他半开玩笑地说:“于小舟怎么没来接你?”
十年轻轻地笑了笑说:“他去工作了。”
她从他身边走过,也没有要等他的意思,孟子昂只得自己跟上前去。
“他就这么放心你和我在一起?”
十年如实答道:“他是挺不放心的,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,你和我都是体面的人。”
子昂掏出一根烟,夹在手上也不吸,但这样似乎更有安全感。他低头自嘲地笑了笑,说:“你是,但我可从来没承认我是。”
十年不明所以地看着孟子昂,他低眸看着她,孟子昂不想承认,但也不得不承认,他在十年脸上看见了当年他们相爱时候的影子,她整个人泛着一种沉浸在爱情中的柔光,只是她已经在和其他人相爱了。
孟子昂总觉得他的人生就像一场注定失败的赌局,他明明已经付出了所有的努力走到了人生的高峰,却还是在想到“叶十年”这个名字的时候,觉得自己输得一败涂地。
爱情,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很需要爱情,这些年他一个人就这样孤单地走了过来,除了很想念十年,也没觉得有太多的不适。
女人,他也不是很需要,他会在脑海里回忆过去,然后自己解决。虽然每次之后会陷入更为巨大的空虚当中,可他还可以选择用工作来麻痹自己。
他把十年送上车,自己又在寒风中抽了一支烟,这才拦下一辆出租回了酒店。他在加拿大的博士等着和他汇报工作,他一看时间已经来不及了,用温水洗了一把脸再拿毛巾擦干净,他就戴上耳机打开了电脑。
他很快就投入到了工作的状态,精准又简练地指出学生报告里的问题,还提醒他们不要趁他不在学校就偷懒,他会不定期抽查他们的进度。
冷静到近似冷血,认真到一丝不苟,这是学生给这位年轻博导的评价。不过虽然如此,他在学生里的口碑很好,毕竟他很大方,而且他从不强迫你干活,只是你跟在这么一个工作狂的身边,不自觉地就会被他感染。
学生们还私下猜测,他到底有没有性生活。
孟子昂洗了澡出来,身上的水珠也没有擦干,他脑海里想着十年那张脸,不是过去那张脸,而是今晚的她。
他赤裸裸的躺在床上,无力地看着天花板,直到这一刻他在混乱的脑海里还能想到,过去每次结束之后她会懒洋洋地趴在他怀里,催着他去洗澡。
他懒洋洋地起了身走进浴室,再也没有过那种热烈的感觉,不只是因为年龄的增长,更因为再也没有触碰过她的身体。
他其实已经不太记得她身体的触感,不记得两人欢爱的场景,但正是因为时间给回忆附上了一层薄纱,一切才变得像伊甸园的苹果一样诱人。
孟子昂从来没有想过他可以爱十年这么久,久到他对这份爱都产生了怀疑。这到底是爱,还只是因为如今他什么都拥有了,独独没有拥有她?还是说,十年是他和父母那无形博弈的战果,他迟迟没有将她得到,也就意味着他始终无法摆脱父母的阴影?
他弄不明白,他只是知道,没有人可以占据她在他心里的位置,他也没有办法把他从自己的心里赶出去。他也不是没有努力过,但是他做不到,所以他放弃了。
虽然这种爱可能并不健康,但是他无所谓了。
孟子昂知道自己做不到大度,嫉妒的火焰在吞噬着他,或许他不该回国,或许他不该找她来做这份工作,但他总是抱有一丝侥幸的,一种还能重温旧梦的侥幸。
或许等到自己母亲也就是宿娟老去,当这世上一切的阻碍不复存在,他们就又能在一起了。
可是该死的,半路怎么杀出一个于小舟。
想到于小舟那张脸,想到十年朋友圈他们两人的合照,他笑得那么明媚灿烂,子昂忍不住伸手去捶墙。
最后的理智告诉他,他不能去伤害十年,但他可以做一些恶心于小舟的事。
他还觉得,只要他能活得比于小舟要久,他就还有机会。
就像《霍乱时期的爱情》,只是他同弗洛伦蒂诺不一样,所以他们的结局也会不同。
而且人生这么长,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分开?
或许于小舟的父母也和他的父母一样,乐于操纵孩子的人生呢?
子昂洗完澡,整个人也恢复了清醒,电话铃声打破了宁静,他拿起手机一看,是孟德铸的电话。
他慢悠悠地点燃一支烟,这才接起了电话:“喂,爸。”
“子昂,你在平城?”
“嗯,对。”子昂不用想就知道,肯定是他姐告诉他爸妈的。这些年,堂姐没少在他们之间充当润滑剂,想要缓和他们的关系,可是他总是保持淡淡的疏离。
堂姐还乐于给他介绍对象,以为找个对象就能解决他们之间的矛盾,就能让他孟子昂回到当年。他们都不明白,有的创伤无可挽回地形成之后会一直渗着血,永无愈合的可能。
父子间的对话干脆又利落,不像宿娟,每次打电话之前要铺垫很长一段,听得他都烦了她才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家一趟。
孟德铸说:“今年留在家里过年吧。”
不是疑问句。
孟子昂从孟德铸的语气里听出了请求,或者说得夸张一些是一个父亲的低声下气,不过他不吃这一套,缓缓地吸了一口烟,这才说:“我已经计划去欧洲度假了。”
“你妈妈刚查出肝癌。”
子昂一愣,烟灰落在了他的脚背,他脑海里想起了许多小时候的画面,那时候的宿娟是年轻的、是温柔的,还不是后来那个他一见到就觉得厌烦的母亲。
子昂曾经也设想过,如果宿娟不在了,他和十年会不会有复合的可能。但他听见这个消息,没有得逞的快感,只是觉得难过,甚至立马就涌起流泪的冲动。
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空洞又干巴巴的:“我10号结束姑城的会议就回家。”